日期：2022-4-22（原创文章,禁止转载）
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我们村。我虽然几次想动笔写出，但总怕故事老套、情节不感人而作罢。如今当我也步入教师行业，我对故事主人公的感触就更深了，所以，我决定不再刻意追求用情节的曲折来吸引人，而是用真实的情感、朴实的语言感染人，让更多的人知晓这个平淡的故事、平凡的人物。
一
她大学毕业，却又回到贫穷的小山村
我的家乡古魏县素有“鸡叫一声闻三省”之称，而我们坡底村又处在山高林密的大山深处，村子与外界连接的只有一条羊肠小道。由于地势偏僻、交通不便，当地人把这村子称为爹不疼娘不爱的“蛮疙瘩”（当地方言为后娘养的儿子）。当地没有几家愿意将闺女嫁到这个天高皇帝远的穷山沟，而村里的年轻人一个个都像笼中的小鸟，一有机会就飞得远远的。村里常年只有些老弱妇孺，过着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，面朝黄土背朝天，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。
这里虽然交通不便、经济落后，但山青水秀、风清气爽、鸡鸣狗吠、牛耕沃野，堪称世外桃源。每年除了冬天，春夏秋季总有一些文人墨客来这里写生拍照，作诗抒怀。
村里人是要生存的，不能与衣食无忧的城里人比。他们搞不明白，自己在这穷山僻壤生活了这么多年，除了穷困和行路难，从没有发现有什么可值得这些人寻到这里，咋咋呼呼、忘情赞叹什么美哉、妙哉的？他们无一不梦想着能早一天离开这个穷山沟。
李婶便是想逃出这个“鬼地方”的其中一人，当然那也是在她年轻的时候。
上小学时，李婶的学习成绩是全村学生里最好的。上世纪70年代山村的孩子，一般上完小学便回家务农了，更别说是女孩子了。老师们怕耽误了李婶这个好苗子，便对李婶父母再三劝说，才改变了他们的重男轻女观念，同意女儿继续上初中。
李婶上初中期间，每周都要翻山越岭走十多里山路回家取一次馒头，但她从没因此叫苦连天，从没耽误过一次学习。她知道，要想飞出这穷山沟，只有靠知识才能改变命运。
皇天不负苦心人。中考成绩揭晓后，李婶以全县第三的成绩被县上高中录取。正当她打算在高中大展宏图之时，命运却无情地捉弄了她。那年夏天，李婶年过四十的父亲突发疾病倒在了田地里。母亲和舅舅急忙用平车送进医院一检查，因为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，父亲就这样告别了人世……
父亲“走”后，李婶就预感自己可能因此而辍学。因为家里有三个孩子，她如果继续上下去，弟弟妹妹可能连小学也毕业不了了。果然，一天，母亲把李婶叫到跟前，望着李婶眼泪涟涟。母亲尚未开口，李婶便说道：“妈，我知道你要说什么，咱家的情况我晓得，不行我就不再上学了。”
母亲拉住李婶的手，哽咽道：“闺女啊，娘晓得，你那成绩就是进大学的料。可眼下你爹不在了，咱家的顶梁柱也就塌了，我也没有办法啊。”母女二人抱头痛哭。
在村小学当校长的舅舅知道李婶不准备上学后，赶忙上门劝说姐姐，答应资助李婶继续上学，并建议李婶选择上师范中专。因为当时中专毕业国家就给安排工作，而且师范学校不收学杂费。
李婶赶忙去镇上初中找班主任帮忙。班主任刘老师了解李婶家的情况，对李婶很同情，便尽心帮她。刘老师虽然是一介书生，但县教育局的一个副局长是他老同学。经过副局长的努力，李婶终于上了师范。
当时的师范学校在万泉县，李婶为了省钱，中途很少回家。别的同学上了师范就万事大吉，不把学习当回事，可李婶却还是一根筋地学啊学的。因为她知道，自己不珍惜机会、好好学习，怎么能对得起在家起早贪黑劳作的母亲，怎么能对得起资助自己的舅舅？当时学校食堂每顿准备两锅菜，一锅素菜一锅肉菜。李婶很节俭，没有吃过一顿肉菜。
周而复始，李婶已经在师范上了四年了。她的好学上进、朴实无华，深深打动一个男生的心。那小伙和她是老乡，也是师范的“学霸”。相同的志趣，使两颗青春的心碰撞出爱情的火花。
毕业后，李婶和他男朋友一起分配到万泉县的一个镇小学教书。李婶代数学，男朋友代语文。每天忙完后，二人便可尽情享受爱情的甜蜜。
一年后，李婶和他男朋友提着大包小包，回家接受母亲的“检验”。母亲自然高兴，看见自己女儿当上了教员，领上了工资，还有了这么帅气的男朋友，笑的合不拢嘴。
这天，李婶家里十分热闹，又是买肉，又是买酒，比过年都高兴。李婶专门请舅舅一家到她家吃饭，感激之情溢于言表。村支书也来到了李婶家，对她的出息赞不绝口。
也许是支书和舅舅喝多了，他们此时满脸通红，几次对着李婶欲言又止。在李婶的再三追问下，才知道，由于村子交通堵塞、贫穷落后，村里的学校常年招不下老师。好不容易有个别老师刚被分配到这里，没过多久就叫苦连天、难以适应，又找关系调走了。现在学校奇缺老师，有的班已经不能正常上课了。如果再继续下去，恐怕村里的小学就办不下去了。
聪明的李婶早就听出来了，支书和舅舅想让她留在村小学教学。
李婶男朋友将李婶拉到院里，说他俩在万泉县镇上小学的条件好、待遇高，他可不想一辈子留在这山村小学校当“孩子王”。
说实在的，李婶也倾向万泉那边的工作，但是舅舅对她家有恩，村干部对她家也是尽力帮忙关照，她实在难以拒绝他们的请求，更何况她也想留下来照顾母亲。
为此，男朋友和李婶大吵了一架，并负气离去。母亲知道后也很为难，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，谁愿意放弃镇上的小学到这穷山沟的小学来教学呢？
李婶经过几番思想斗争，最终还是毅然选择了留在村子。虽然家乡是贫穷的，学校的条件是艰苦的，但她觉得故乡是她的根，这里有生养她的母亲，资助她上学的舅舅，帮助她家度过难关的乡里乡亲，她怎么能在家乡需要自己时而拒绝呢？更何况，妹妹、弟弟也到镇上上初中，母亲因操劳过度，才五十多岁的她走路已经开始弯腰驼背了。
二
男朋友的那封信，字字如针扎在她心上
李婶又费了不少周折，终于从万泉县城镇小学调回了村里小学。不少人都替她惋惜，也有人说她傻，用白馒头换了个窝窝头。好不容易上了师范“飞”出山沟，如今自己却又回到村里教书，还不是和没走出山沟里一样的吗？
李婶办完调动手续回村那天，村支书和舅舅带着学生们在村小学打着条幅欢迎她。李婶看见人群中抹着眼泪的母亲，心中五味杂陈，她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，只是任眼泪不争气地流个不停。
村小学只有一到三年级三个班，每个班也就是十六七个孩子。因为这些孩子太小，没有自理能力，只能在村小学上完三年级，然后再到外村上寄宿制学校。李婶回来之前，村小学只有舅舅和一位临时老师。这位男老师姓王，带一、二年级，舅舅带三年级。李婶来了后，舅舅就安排她带一年级。
李婶他们三人各带一个年级三门学科，虽然班里学生不算多，但麻雀虽小、五脏俱全，小班级的课程安排和教学环节一丝也不能落下。李婶每天眼睛一睁就开始上课，更要命的是一年级孩子小，有的是胆小不敢说话，上课想上厕所不吭气以致尿湿裤子；有的是天不怕地不怕，上课说话下课疯，教起来十分费劲费神，通常知识点都得讲三遍以上，才能保证他们彻底消化掉。不到半个月，她的嗓子就沙哑了，即使喝大量的开水，也不见好转。
一个月后，李婶领到了学校开的工资，与之前在万泉县城镇小学当老师的工资少了不少。原来，古魏县是个贫困县，财政工资是全市最低的县。李婶回到村小学，津贴比原来少了，还没有代课补贴，工资自然比原来低了许多。
舅舅有些内疚地对她说，村支书从村里公用经费里拿出一部分，每月给她和王老师补助二十元，就是怕留不住你们，耽误了孩子们上学。你来之后，孩子们都喜欢你，我们也觉得你不愧是师范毕业，讲课讲得好，也懂教育心理学，不像我们以前让孩子死记硬背、强行灌输。看着孩子愉快学习的样子，我和老支书都十分欣慰……
李婶虽然有时心里也不平衡，直后悔自己当时太冲动，但面对家乡孩子求知的渴望和舅舅和村支书对自己的期望，于是又多次打消了想调走的念头。
到了期末考试，李婶所代的年级数学成绩比以前明显提高了，村支书要给她发50元奖金，但李婶心知村里经费有限，便连忙拒绝。舅舅乐地像个小孩子，欣慰地对支书说：今年咱们学校在联区统考终于不垫底了，联校校长不会再点名批评我了……
放寒假了，李婶终于可以放松了，每天帮着妈妈收拾家，办年货，妹妹和弟弟也都回来了，一家人热热闹闹过了一个祥和的春节。
正月十七，李婶和舅舅以及王老师早早来到学校整理宿舍和教室，准备开始新学期的教学工作。突然她听见村喇叭喊她的名字，让她到村委会取她的信。李婶一看那熟悉的字体，知道是男朋友写的，她内心竟有些忐忑。
自上次闹过别扭后，李婶回学校办手续，男朋友还劝她不要调动。可她已答应了舅舅和老支书，决意调回去，两人又不欢而散。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联系过，如今他来信说为什么啊？
李婶惴惴不安地拆开信。原来，男朋友因为李婶执意调回去，他又不愿意为李婶而放弃城镇小学优越的条件，正好城镇小学又分来一个女大学生，他们男有情女有意，便处起了对象，并定于近期准备结婚。
信很短，只有五十多字。然而，这五十多字，却如五十多根钢针，根根扎在李婶的心上。她任凭眼泪哗哗地流，一滴滴地打在信纸上，将蓝色钢笔字迹变成模糊一团……
三
孩子们纯真的眼神，让他们打消了准备离开的念头
歌德说过，哪个少女不怀春，哪个少年不钟情？由于爱情受挫，李婶整天恍恍惚惚的，常常暗自流泪。是啊，少女的初恋是最神圣的，当初恋失败时，不就相当于被人抛弃了么？有几次，她又动起了想调走的念头……
人常说，知女莫若母。母亲很快发现了李婶的变化，在她的追问下，李婶哭诉了男朋友结婚的事。母亲也老泪纵横，连连说是自己连累了女儿。李婶看着伤心自责的母亲，强烈的责任感使她醒悟了，怎能因为自己的情感受挫而让母亲担心伤心呢？她劝慰母亲说，照顾母亲是她的责任，回村教学是她自己的选择，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。
此后，李婶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学当中。
一晃三年过去了，李婶每天全身心地投入到教学上，除了回家照顾母亲，很少和外人接触。虽然村里有几家提亲，但都不如李婶之意。渐渐地，人们在背后议论，李婶是心比天高，命比纸薄。李婶已经25岁了，在村里那可就是老姑娘了。
母亲看在眼里，急在心里，她开始为李婶操心张罗了。母亲把村里合适的人过滤了一遍，发现只有学校里那个男老师还是比较合适，便拜托舅舅从中撮合。
那男老师叫王成，也是本村人，比李婶大八岁。虽然当初也考上了师范，由于他父亲得了脑血栓，母亲既要照顾病人，还要种庄稼、做家务，因着急上火、操劳过度，不到半年，竟撇下瘫痪的丈夫和上学的儿子撒手人寰。为了照顾父亲，王成只好中途辍学，回到村小学当了临时老师。
王成真是个孝子，他把父亲带到学校宿舍，一边精心教学，一边尽心照顾父亲。父亲行动不便，吃喝拉撒都在床上，王成毫无怨言，端汤喂饭，擦脸搓背，换洗衣物，从不怠慢。虽然人人都夸王成是一个好小伙，但因他家条件太差，没人愿意将女儿嫁给他。王成并不在意，还是一如既往地干好教学、尽好孝心。由于他悉心照料，父亲瘫在床上已度过了五个春秋。
对校长的撮合，王成认为自己条件太差，是个民办教师，还有常年要照顾瘫痪的父亲，怎么能配上李婶呢？对舅舅的牵线，李婶总是含糊其辞，转移话题。舅舅也能理解，本来让外甥女回村教学就够委屈她了，怎能再让她嫁一个拖累大、条件差的婆家呢？母亲虽然为李婶着急，也比较中意王成，但女儿不表态，她也无可奈何。
其实，李婶自从男朋友结婚后，她的心便凉了，从此关住了感情的大门。但她也不是铁石心肠，对母亲和舅舅的撮合，她也不是没有考虑过。王成的确是个值得依赖的人，但王成家沉重的负担，她不知道自己柔弱的肩能不能担起？所以，她一直把王成当成哥哥，虽有好感，但保持一定的距离。
四月的一天下午，因舅舅家有事，李婶代替舅舅去镇上联校开会。开完会已是下午五点半了，李婶抬头看了看天，只见阴云密布，远处还传来几声沉闷的雷声，她赶紧骑着自行车往回赶。
真是怕什么来什么。李婶走到半路，天空就飘起了雨丝。先是蒙蒙细雨，紧接着就大雨滂沱。这时，天色朦胧，四周无人，天空又是打雷又是闪电。李婶由于没有带雨衣，早已淋成了落汤鸡。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，李婶虽然心中十分胆怯，但只能在泥泞的路上一步一滑地艰难前行。
由于李婶开始骑的太着急，出了一身热汗，中途又被雨淋湿，很快就有点身上发冷、头重脚轻，再加上心中害怕，在下一个大坡时，脚下一滑，便连人带车倒在了雨地。她顿时成了个泥人，索性坐在地上哭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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